欢迎来到鹤壁。
在这座被称为“河南鹤岗”的小城，当“10万元买8套房”的热搜潮水般退去，它和一切的四线小城相同一般。
但有些人留下来了。
“旅居山城”微信群里有近500人，他们一起沟通在鹤壁买房、落户的阅历。作为闯入鹤壁的外来者，他们具有简直一起的日子底色：在“那里”失利了，到“这儿”重新开端。
花数万元买套房，日子就能翻篇——这个引诱太大了。每个鹤壁买房人都有归于自己的故事，他们期望这座小城能够成为心灵的瓦尔登湖，但又由于无法预见留在这儿的未来，在去与留之间孤单摇晃。
热搜只能存在24小时，日子却是别的一场绵长的战役。
买房
在鹤壁茕居3个月后，李梦又买了一套房。
*套房是2021年7月买的。在一个全国买房沟通群里，李梦一眼相中了那房子。在大多数以千、万元每平米为计价单位时，这套60平米的房子以“套”核算，到手只需2万多块。
离家6小时，是其时李梦对鹤壁仅有的形象。李梦家在湖北武汉市郊的村镇上，到鹤壁只需求6个小时。她核算过，和远在东北、离家27小时的黑龙江鹤岗比，这儿离家近、气候宜人，房价相同极低，这些条件足以让从未具有过房产的她双眼发亮。
李梦赶了个周末，来鹤壁买下了这间归于自己的房子。虽然办完过户就脱离了，但李梦*次有了家的感觉：“很高兴，虽然没有住，可是看看房本就很满意，觉得自己捡到了大廉价。”
买房后，李梦兴奋地在贴吧同享阅历，接着进了一个名为“旅居山城”的微信群。群里几百号人，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，也有退休的大爷们，李梦将大部分人统称为“老哥”。
“啥都聊。”微信群十分活泼，只需一会不看群，未读音讯就能垒个上百条。聊房价、聊时势、聊旅居鹤壁的日子，有时聊得还能吵起来。
在群里，李梦才知道，在鹤壁，廉价到以“套”为计量单位的房子，“遍地都是”。她还知道了，*套房子地点的鹤山区，坐落鹤壁的最北端，是“比偏远愈加偏远”的存在，山城区才是更多人的挑选，*的商场、公园和大部分群友都住在山城区。“2万块买了鹤山区的房子，还认为自己捡到了大廉价”，由于这个，李梦老被群里的网友“讪笑”。
本年3月，李梦住进了*套房。5月，鹤壁上了热搜，李梦开端有些着急，忧虑越来越多的人会涌入，鹤壁房价必定水涨船高。数天之内，她在山城区买下了第二个家，花费4万元，拎包入住。这一次，新家间隔山城区*的商场所王广场不过5分钟，归于很好的地段。
地王广场，山城区的“世界中心”，年代财经王莹岭摄
往事
除了吃得有些不习气，李梦用“真香”描述她的茕居日子。
春天，一个人坐着公交车，逛遍了鹤壁一切的公园、看遍了一切的花；在自己的房子里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，熬夜看剧、睡懒觉，再买点爱吃的；偶然和“旅居山城”微信群里的几个老哥聚餐，“片片鱼”是*的去向，人均二三十能吃一顿不错的火锅。
最重要的是，在这儿，一切人不知道一切人的往事。
李梦不高，微胖，穿一条黑色的碎花连衣裙，戴着精美的耳饰，出门见人习气化装。她爱笑，也善谈。30岁小镇青年彭骏初来乍到，她是群里仅有的两个乐意和他“面基”的网友之一，“群里很多人很难约，不乐意出来见人，也不想聊自己的事”。
“我没有告知爸爸妈妈我在这儿买房，骗他们说是去周边打工了。”至于原因，李梦说得很真实：“怕他们忧虑。更何况，在这儿买房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。假如在其他任何当地花几十万买房，他人可能会觉得你挺有本事，可是在这儿买房，只会觉得你混得欠好。”提到“混得欠好”，彭骏允许附和。
“在这儿买房的人，多少都有些不如意，我也是想躲避现实。”李梦总结道。
大多数女性的“不如意”都来自婚姻，但李梦说，离婚两年多了，她早就忘了婚姻带来的不快，乃至“连前夫的姓名都快想不起来了”。相较于婚姻，“大龄”、“离婚独身”、“没孩子”这些标签带给她的压力更大更详细。
2018年，30多岁的湖北姑娘李梦在家人的敦促下相亲成婚，对方由媒妁介绍，近邻镇子的，算是几个相亲目标里稍好些的那个。“如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”，李梦这样描述婚后日子，记忆里只剩下一些“不足齿数”的琐碎细节。这些琐碎磨光了本来不深的爱情。2020年末，李梦离婚，回到家园小镇，住进了家里的自建房。
家里还有哥嫂，李梦总觉得不当，“这么大年岁还和哥哥嫂子住，感觉镇上的人会说闲话”。爸爸妈妈虽然尊重李梦的挑选，但也免不了着急，总用恶作剧的口气拐弯抹角地持续催婚：“下一年要么带个大的回来，要么带个小的回来哦。”
由于没有孩子，愈加感觉方枘圆凿。李梦换过几回作业，在超市或公司做库房办理，新搭档不免问起家事，后来为了防止费事，李梦爽性编好说辞，“老公在外打工，孩子上幼儿园”。
说不清是小镇带来的尘俗压力，仍是自己给自己的精力压榨，李梦火急地想找个退路，有个归于自己的家。所以，鹤壁成为李梦逃离日常日子的一个逗号，一个旁逸斜出的意外。
退路
“鹤壁丁乐”是“旅居山城”群里最特别的存在。对这个北京人来说，在鹤壁买房“和玩儿相同”。丁乐运营网店，为了寻觅廉价的房子作库房，2020年10月，他在半个月内买下鹤壁8套房产，总共花费10万元。
至今，丁乐前后在山城区、鹤山区买下14套房子，最贵的近8万，*的是2020年在鹤山区“捡漏”买的，1000元一套，“是一栋二层独栋的顶楼，房顶漏水，没水没电没燃气，至今还没动过，这么廉价的房子，放着也无所谓。”
由于丁乐张狂的买房阅历，鹤壁这座豫北小城火上了热搜。彭骏便是被热搜吸引来鹤壁的。
彭骏30岁，陕西人，刚从深圳辞去职务。到鹤壁的*晚，他借住在丁乐的一套房里，这房子离中心城区有些远，整个小区简直没有亮着灯的人家，“都有点惧怕。”
彭骏想买一套地段好、不必打理、直接入住的“好房子”。这样的房子至少需求4-6万，超出了他的预算。彭骏所以先租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，月租200元，计划边攒钱、边物色房子。
彭骏所租的小区间隔地王广场骑电驴大约10分钟，虽也不远，但已不是*地段。去往彭骏住处的路上，路旁边有成排的四层小楼，但只要一楼的一些商铺亮着灯，楼上几层都是黑漆漆的，无人居住。
夜晚，路旁边仅有一楼的商铺亮着灯，楼上的居民楼无人居住。年代财经王莹岭摄
晚上9点半，除了路灯，小区里也鲜有灯火亮起。房子在二楼，天花板像是被水泡过，厕所的灯泡一闪一闪，厨房的墙皮有些掉落。房间里贴着两张泛黄的世界地图，看着颇有“年代感”。彭骏没太介意这些，他铺了张床布，在一张折叠桌上摆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，就此住下了。
彭骏200元月租的其间一间房，年代财经王莹岭摄
来鹤壁是彭骏给自己组织的一条退路。
彭骏在安徽上大专，结业后就和家在安徽当地的女友买房成婚。送过快递、卖过文玩，月薪只要四五千的时分，一个月要担负3000元的房贷。“我没才能，也没什么积储，今后要是要了孩子，物质条件会要求更高，怕负不了职责。”
2018年，他挑选南下打拼，曲折之后在深圳呆了整整四年。在深圳，彭骏从一家公寓的店长干起，一路换岗到一家做同享办公室的公司，最高时月薪过万。他的朋友圈里还保留着辞去职务前的相片：挺拔云端的写字楼，能够俯视深圳的CBD，时不时还有摆盘精美的下午茶。
近一年，跟着一些中小创业公司的撤场，彭骏地点的公司开端失速，搭档连续被裁人，收入下滑，彭骏开端被新的焦虑笼罩：“一直以来，我就像发条相同不停地滚动，但进入30岁之后就感觉转不动了，忧虑到了35岁之后职场上也没什么开展了。”
由于和妻子长时刻不碰头，二人早已离婚。“所以我就想出来搞点东西，在网上掘金。”既然是在网络上掘金，天然要挑选日子本钱*的住处，所以彭骏来到鹤壁。
去留
在鹤壁，西瓜4毛一斤，榴莲19.9元一斤，白菜9毛一斤，超市里10元能买3个面包，山城区*的酒店100元一晚。
鹤壁物价，年代财经王莹岭摄
李梦说自己感受到一种心灵的解绑，彭骏也相同。贱价的房租，浅略的交际，自在支配的时刻，朴素的物欲让他感受到什么叫自若：“一下轻松了，原来是很紧绷的，现在没什么担负了。”
但失意者的鹤壁不是梭罗的瓦尔登湖。呆的时刻一长，新的焦虑又来了。李梦说不清自己能躲避多久，但她知道自己总要脱离，“我不可能躲避一辈子”。
到鹤壁买房的人都知道不能“既要又要”的道理，他们清楚房价低、物价低就意味着作业时机少、薪酬低。李梦在短视频平台上简略地阅读过一些招工中介发布的作业时机，有电子厂在招聘，薪酬每月三四千，但作业时刻太长，而且要做满几个月，假如提早辞去职务就不发薪酬，李梦觉得很“坑”。
在超市作业也行不通，李梦不会讲河南话，假如语速快了更是连听懂都难；就连摆摊卖饰品都干不下去，“这儿的物价低，卖不出价格，有时分2元店里的价格比我的进价还廉价。”
在鹤壁，2元也能完成“购物自在”，年代财经王莹岭摄
在山城区最富贵的地王广场，一家奶茶店招工，整月无休的薪酬只要2200元；在招聘网站上，鹤壁的大多数岗位薪资为3000-4000元。一家煤炭化工企业招聘总经理助理，要求金融、法令等专业的本科以上、硕士优先，月薪为4000-6000元。
相对来说，跑外卖称得上高薪作业了。山城区约有60个外卖骑手，每个月能赚个5000元，“六七千的也有，但十分少”。
因而，久居鹤壁的外地人，要么是在网上长途作业的“数字游民”，“有程序员，还有写小说的”；要么仅仅在鹤壁“躺平”一段时刻，钱不行再出去打工一段时刻，如此循环往复，“我们称他们为‘挂壁仔’”，李梦解释道。
彭骏做起了直播带货。6月14日，他测验初次开播，卖临期食物。直播就在200元月租的房子里进行，他把虚拟布景改成了五颜六色的超市货架，自己只显露一张通过抠图的脸，来来去去重复着“欢迎新进直播间的朋友”“购物车里11到15号链接有9.9元的零食能够看一下”。
彭骏的“直播间”，年代财经王莹岭摄
仅仅这个主播好像不太专注，直播间里还能听到哒哒哒的键盘敲击声此伏彼起。彭骏一边开播，一边在群里发音讯，同享自己的直播阅历，和群友们表明“很简略，下次能够教你们”。李梦*个举手报名，还有不少人也表明想学，“群里好多人都闲着没事干，其实很焦虑的，想着学一下直播带货也好”，李梦说。
初次开播5个小时，后半程，彭骏爽性玩起了游戏。前后有800人在直播间逗留，只卖出了2单9.9元的零食，收益或许不到个位数。
“太无聊了”，播了几天，彭骏现已失去了爱好。“没有作业，在这个当地很容易变懒散，必需求逼自己才行”，彭骏总结道。至少在开始，“躺平”不是彭骏来到鹤壁的意图，可是越闲下去，“逼自己”就变得越难。
李梦也想测验做自媒体，捉住热搜后的余温，同享鹤壁的日常日子和贱价房奇迹。但只要实地看望丁乐1000元房子的视频有几百人点赞，其他的日子同享视频无人问津。她也失去了动力，有一搭没一搭地更新。
找不到作业、没有挣钱途径，李梦说自己脱离这儿可能是随时的事。曾经有房产中介说想给她介绍目标，鹤壁本地人，李梦拒绝了。一是不再信赖相亲这一方法，二是“总觉得自己要走，怕没办法对他人担任。”
看到路旁边有卖小狗的狗贩，售卖100元一只的黑色小泰迪，李梦很喜欢，抱着它逗了良久，但仍是没有勇气把它带回家。虽然她很期望茕居日子能多一只小狗的陪同，连狗绳都预备好了，可是仍旧“怕不能对它担任”。
和群里“老哥们的结交也点到为止，偶然的聚餐是最接近的交际活动，李梦从来没有让群里的任何人去过她家，不管男女。
60平米的房子虽然是她的心安之处，但鹤壁这座城好像不是，她和这儿的纠缠不浅又不深，和“漂”着没有什么区别。
找不到安稳的收入途径，彭骏在鹤壁买房的想法也放置了，但仍旧有人带着期望涌入鹤壁。
“哪里能找到一万多的房子？”又有刚到鹤壁的新人在群里提问。有人答：“1万多的房子都是装饰比较欠好的，需求自己补葺。”
“正好，我便是想把房子的改造进程发网上，做直播。”
从新区驶向老城区的路上，鹤壁的发电厂仍在“呼吸”，年代财经王莹岭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