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晓2点，3月尾的大理东风料峭，古城陌头却很热闹。脚下稍不注重，就有可能踢到别人的羽觞和手机。一张可折叠的床上书桌、一个小台灯，就是大多数路边小摊的标配。不少年轻人围在一起，席地而坐，喝酒畅聊。

在社交平台搜索“大理”，不乏这样的推荐——一定要在破晓去一次大理古城。作为最早接纳天下各地背包客的中国小城，日间的大理属于游客、旅行团，而深夜的古城则成簇散落着纵酒放歌的年轻人。

10年前，《新周刊》在第406期杂志专题《大理，让人变小》中，描绘了一个在文化碰撞中舒展包容、生气勃勃的大理。10年后，当我们再回看这片土地和在这里“飘”着的人，又发生了怎样的转变？

精英叙事的支线

大理的松懈感，是真实存在的，照样一种人为营造的都会景观？社交平台上，“从大厂告退去大理”俨然已成流量密码，散落在苍山、洱海间的小院里，挤满了gap的年轻人。

△在某书搜索话题#去职来大理，一共有近万篇条记。不少年轻人去职后的*站，仍是大理。（图/小红书截）

结业后一直在北京事情的杨响决议告退前往大理。除了想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城边休息边学习语言，她更想知足一种好奇——信仰精英主义的人，若何容忍自己接受“躺平”的人生？

为了找到谜底，杨响租下了青年社区里的一个床位。在大理，有许多潜藏于墟落里的青年共创社区，以社区为单元形成内部流动整体，社区之间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友好联系。

杨响所在的社区不算大，成员有20人左右，险些天天都有种种流动。*和都会差其余是，这些流动险些所有免费，且不设门槛。最简朴的流动是每周四晚饭后，社区“住民”围坐在一起，先容新老同伙相互熟悉，以及谈谈最近收获的感悟。

△杨响和同伙们一起在社区里用饭。（图/受访者提供）

除此之外，另有一些跨社区的兴趣流动。社交精神最兴旺的一周，杨响一口吻加入了三四场差异种类的流动。溯溪、飞盘、徒步、露营等在一线都会需要全心筹备的社交流动，在广袤的自然环境中显得松懈了许多。

在北京生涯时，杨响对一系列贴上“中产”标签的流动漫不全心。当她一个猛子扎进大理的公共生涯后，又有了全新的体验和认知——褪下层层包裹的社交属性外衣，只剩下游戏自己。在流动中，不用忧郁和别人拼装备、拉关系——“一群年轻人以极低的成本和极简的方式，体验着所谓的中发生涯。”

△杨响和同伙一起加入溯溪流动。（图/受访者提供）

前媒体人桑榆曾多次前往大理采访，因此结识了一些大理的新移民。当我们谈及大理，以及“飘”在大理的人时，一个征象逐渐显化——在大理，如鱼得水的大部门是曾经的都会精英，精英叙事也在一定水平上影响着这座小城的生态。   

这一点也在杨响的旅居体验中获得验证，大部门栖身在社区的年轻人并不会久待，生涯一个月以上的都是少数。不能否认的是，能够真正享受生涯的，始终是现阶段已经找到锚点的人。

杨响熟悉了一位来完成结业论文的年轻女生，她正处于考研失利且没有offer的阶段，天天肉眼可见识焦虑。“我劝她多留几天，但她告诉我，‘我和你们纷歧样’。”无论是数字游民照样告退休假的打工人，都有一个锚点，以是能够心无肩负地享受大理的阳光。

笼罩大多数人生涯的社会时钟，并没有完全绕过这座小城，反而让大理更像是一座人为制造的乌托邦，或是精英人生的支线副本。

每当自我先容时，杨响不能阻止地一次次提及自己的母校、事情，但不会有人太过在意。只管众人眼中的大理已与“小资”“中产”牢牢挂钩，但内部来往中，大多数人都选择起劲淡化所谓的“精英感”。职场中难以获得的夸奖、认可以及毫无防止的社交，都可以在这里易如反掌地获得。

至于杨响一最先想要追根究底的问题，就像她不远万里带来的单词书一样，很快被抛诸脑后。对于短期停留的人来说，既然脱离大理后仍要回到秩序之中，那么在一个低成本的人生副本里，享受快乐才是*要义。

劳动与回报

与杨响这类来大理短期gap的年轻人共生的，另有耐久生涯在大理的“新移民”。据领会，现在来自海内外的“新大理人”已有近10万人，这个重大的数字背后，也有着日益繁重的生涯压力。

随着越来越多的都会移民“逃回”北上广，高筑云端的田园牧歌式乌托邦生涯也显得摇摇欲坠。只管不停涌现的自媒体全力展示着大理的松懈，但古城越来越多的占卜摊位，似乎已黑暗折射出年轻人的渺茫与焦虑。

今年是刘莎来大理的第七个年头，和来这里短暂gap的年轻人差异，她已经扎根于此。“诗意”“松懈”“远方”是她影象里的大理初印象。

△早期的草地集市，人人习惯席地而坐摆摊。（图/受访者提供）

电商新势力，小红书、视频号暗战618

2015—2017年，正是大理大量吸收一线都会移居者的黄金时期。被西方“嬉皮士”“背包客”爆改的大理，又吸取了中式文学、艺术的养分，粘稠的乡土气息中杂糅了先锋气质。正如《似乎若有光：大理访谈录》所出现的那样，无论是艺术家照样通俗人，都能在此如鱼得水。 

旅居历程中，刘莎结识了一群手工艺人，也因此认知到：在大理，可以靠双手活下来。头三个月的悠闲过活后，她就投入到“学习—做手工—摆摊”的循环中。

被问及“移居大理，是否代表着躺平？”时，她示意，在大理的7年，自己从未完全“躺平”。最最先的两三年，刘莎一边依赖蓄积生涯，一边报班学习。彼时，她在大理上的金工课，1个月就要1万多元；随后，她又学了南美编绳；为了能够更好地画设计细节，她还找内陆美术先生学习素描。

△刘莎在家里做银饰。（图/受访者供图）

想要在大理“重启人生”，并不是一件短期内就能实现的易事。横向对比之下，刘莎现在的事情也不比在公司上班时轻松，遇到旅游旺季，赶单至破晓是常有的事。事情打卡的地方，从写字楼平移到露天墟市，事情时间笼罩了一整周。  

与移居大理的时间早晚无关，放在钻营生计的语境下，“躺平”无疑是个伪命题。和刘莎一样，来自北方某小城的林林也是云云。与原生家庭漫长的拉锯，随着母亲的病逝终结。带着微薄的存款，5年前，她孤身一人来到大理。

“北方的冬天漫长而严寒，大理的阳光很暖，却是要付费的。”纵然人们都说大理物价廉价，林林仍觉左支右绌。1000元以上的房间租不起，几百元的才敢发新闻让中介带看。从踏入大理最先，她勤恳地设计着每分每秒，所谓的公共生涯险些与她绝缘，天天除了挣钱照样挣钱。

摆过地摊、卖过酒、替身打理过屋子、远程写过文案……虽然身边的同伙都开顽笑说林林是全城最“卷”的人，但只有她知道，当自己搬进了洱海边一间向阳的一居室，阳光充盈房间那一刻，她终于和冰天雪地里被罚站在家门外的女孩彻底告辞。

若是说，大理袒露的外层是展示“松懈”的露天秀场，那么像刘莎、林林这样的通俗人则展示出小城最平实的内核——岂论来自何方、是何身世，只要支出劳动，在这里都能够收获*的自由。

云云起劲7年，刘莎每月的收入足够笼罩一样平常所需。虽然她戏称自己每周准时去墟市“打卡”，是由于“打工人的灵魂一直在心里”。但她很清晰，自己不用再依附一份“好事情”，来知足来自外界的期待。同时，她也很确信，在大理事情的每一分钟，都是为了自己。

苍山、洱海，怎么会变？

“若是你受骗过一次，就再也不会受骗。”120元，是杨响在大理交的*笔学费。仅仅是由于途经古城破晓的酒摊，她毫无防止地被推销了两瓶酒——通俗到在便利店只要6元左右的啤酒——售价60元一瓶。

这是古城常见的骗术，初来乍到、对大理带着滤镜的年轻人极易受骗。这正如很难想象文章开头形貌的chill场景，会是人为营造的刻奇景观。据刘莎回忆，2017年左右仍然能够看到落难歌手在街边唱歌，脚下放着装酒的纸箱，买不买都是小我私人自由。

△在社交平台搜索“大理古城”，不乏这样的避雷贴。（图/小红书截图）  

她用“逃离”和“淘金”，形容现在的大理。不少统一时间到来的同伙要么脱离，要么越搬越远，爽性“躲”进了绵延的大山里。“有趣的人越来越少”是刘莎和林林的配合感受。必须认可的是，随着新人的涌入，也有旧人告辞这片苍山下的江湖。

疫情竣事、影视剧带火文旅，大理迎来大批游客的同时，也涌入了淘金客。其中不乏劣币驱逐良币者，也不乏动员“老大理”们被迫“卷”起来的新移民。杨响在短暂的旅居生涯里熟悉了形形色色的“创客”，有年轻的“告退”博主，也有来大理二次创业的中年人。

△早期的床单厂墟市。已往许多出来大理的人，会*摆摊创业。（图/受访者提供）

近年来，刘莎熟悉了一些刚来大理的同伙，一两个月内实验了种种方式，只为在这里活下来。林林则示意：“大理（赚钱）的时机已经不多了。”江湖人来人往，日益上涨的生涯成本下，不能阻止地出现出僧多粥少的事态。

差异群体涌入大理，让大理的都会生态彻底改变了吗？

刘莎并不认同“中产正在爆改大理”的说法，在她看来，大理的新锐并不输于大都会。好比，咖啡店占领大都会大街小巷之前，晒太阳、饮咖啡就已经是内陆著名的生涯方式之一。或像近几年受中产追捧的自然教育，实在早在10年前，大理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儿童学校。

实在，在已往的近半个世纪里，大理已经被“爆改”多次。若是你加入过内陆逢五、逢十的集市，或是规模更小的墟落集市，你又会发现，大理厚重的乡土感依旧滋养着这里。

我从龙尾关坐公交，摇摇晃晃一小时到古城，再转乘公交延线到头铺村，集市的入口正对着马路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背着背篓的内陆人。3元一杯的冰粉（一种冷饮小食）、5元一大袋的凉拌菜、几毛钱一斤的蔬菜……墟落集市保留着它最原本的风貌，全无消费主义的浸染。

无论是自然、人文甚至经济方面，大理的“老”都为它的“新”带来自然的庇佑。正如刘莎所说：“只有在一个相对简朴又富足的天下里，人们才有精神思索创作。”逃离都会的人，依赖于大理多元包容的民俗和相对低的生涯成本，在此探索更多可能。

虽然远离都市，但这并不故障大理迅速地捕捉新生事物。苍山、洱海不会变，大理像是一块画布，纪录、展示着都会移民的心病和索求。大理并不是谜底，随着天下的转变，脱离的人和留下的人，依旧会不停追求人生的意义。